门前的棕榈
郑忠信
“碧玉轮张万叶阴,一皮一节笋抽金。胚成黄穗如鱼子,朵作珠花出树心……” 诗中所言,正是彼此耳熟能详的棕榈。这不,门前恰有几株,亭亭玉立,历经半个多世纪风霜雪雨,不见丝毫衰败的迹象。其叶如剑,直指蓝天,似叩苍穹;其干修长,满布“月”轮(每月长一片棕叶或棕皮,割后便留有环形疤痕),倍感沧桑;其皮色棕,纤维交织,浑然天成。无论赏玩还是用度,堪称一绝。
贪玩,是天性,会玩,是禀赋。春暖花开,鸟儿喜欢围着棕榈叽喳缠闹 ,那是因为树心冒出了淡黄色的嫩叶和花穗。伴随鸟儿的欢欣鼓舞,孩子们玩兴大发:用花穗代替小石子作为弹弓的弹药,既能看到击中目标后的“黄”花四溅,又可避免因枪法失准而伤及无辜;将黄叶织成憨态可掬的鱼和鸟,犒赏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跟屁虫”玩伴,甚至织条令人生畏的蚂蟥,吓哭邻家小妹;把青叶编出摇扇、坐垫,抑或去除叶筋分成细缕绑于竹枝之端,抽起陀螺来倍儿爽且战力强悍!
看惯了单位食堂里棉纱线随意攀附的三角粽,总觉的少了棕榈叶儿精致绑扎的四角粽的那股大气和“硬核”。打小就清楚,十来公分长的一截粽子往往需绑扎三处,每处均用细细的棕榈叶儿缠个两圈,勒紧,打上活结。煮熟的粽子还会用棕榈叶穿串成挂,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楼板底都吊满了一挂挂这样的粽子。彼时,惟有仰慕与叹服,细细的棕榈叶儿,清香四溢,筋道凸显。
要说筋道,不得不提及草鞋和棕绳。草鞋是用晒干的棕榈细叶搓成的细绳作骨架,把捶软了的干稻草编织上去压紧压实而成。早些年,上山打柴,下地干活,草鞋便是首选,往往是鞋都穿烂了,棕榈叶儿打的骨架却依然完好。还有那棕丝摇成的棕绳结实耐用,挑粮打柴,堪担重用。若是用细棕绳制成棕绷床垫,更是透气舒适,鲜有席梦思床垫的那些所谓的禁忌或不宜。倘用棕丝制成的扫帚清理米坛面桶抑或水泥、瓷砖地板,当以柔克刚,轻松搞定。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蓑衣入诗,画面唯美,意境深远。与棕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扛鼎之作非蓑衣莫属。将棕皮未纤维化的硬边剪除,拼出双层的上身披肩与下身吊裙,层际用棕丝碎屑填充,再用穿针引几针棕榈叶固定出一件蓑衣上下半身的大样。再用棕丝搓成的细线横向密密缝制,贵在针脚齐整,纹路清晰,缝到披肩和裙摆的最下端棕皮之自然叶眉处方才收针。缝好面层缝里衬,只不过,里衬针脚明显稀疏多了,毕竟不常示人,可以从简。里外双层均缝完后便抖掉层际的填充物,合拢后走几处小针锁定,便大功告成。干燥的蓑衣总重才五六斤,但按一张棕皮重一两计,成龄棕榈年产棕皮斤把左右,一件蓑衣需消耗七八株成龄棕榈的年产量,外加熟练工一周的工时,成本不可谓不大。雨天穿戴干爽透气,缝缝补补可用十来年之久。曾经梦想着拥有一件私人定制的蓑衣,但一直未能如愿,且渐行渐远行将遗忘,直到有一天在一处农家乐的餐厅立柱上看见悬挂着一件似曾相识的蓑衣,瞬间满血复活。
如今,棕榈的实用性日渐式微,门前邻近的棕榈相继被绑上细竹竿网格化了。在网格的正中下方栽上苦瓜、丝瓜或葫芦,静待枝枝蔓蔓攀上、爬满,然后坠下累累硕果。或者,在棕榈树间架个秋千,于摇摇荡荡中,看炊烟袅娜,落日余晖、皓月当空……遇到裹粽子的时候,才想起搬个木梯,够到树心,剪一爿上好的棕榈叶,如同剪一段尘封许久的记忆,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