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水生

　　接过同事帮忙从乡下家庭工厂购来的十斤面条，我两眼放光，又可以天天吃面条了！

　　我的胃口特好，吃嘛嘛香。特别爱吃面条，就跟陕西人似的：“一天不咥面，心里不舒坦！”

　　小时候家里杂粮是主食，不是蕃薯粥就是玉米干饭，见居民户口发粮票的邻家小孩子天天吃米饭那可真是羡慕。每年春夏之交粮荒期间最喜欢的，是盼望家里将生产队分得的、存放在大队加工厂里数量不多的小麦，换回几斤面条改善生活。印象中当时家里烧面条，远没有现在这么讲究，一大铁锅水烧开后，放入面条，待面条煮熟，撒入适当的盐、倒几滴酱油，最后在面条上淋上几滴菜油或小调更猪油化开，即用勺子将面条连汤一起盛入大瓷碗，一人一碗，也不讲究味道，细索细索地吃了就好。而我们兄妹几个吃完面条后，大人还不让乱跑，生怕消耗过快，又喊肚子饿了。

　　那时我所在的“东方红大队”加工厂生产的各种面条，在四邻八乡还真出名，甚至远如江西的上饶、广丰、玉山，福建的浦城、南平都有很多忠实的食客。村里一台手扶拖拉机，农闲时就是去往各地送精心制作、日晒到位、筋道十足的面条。改革开放田地承包，但村加工厂却没外包。村加工厂白天解决了好多本村劳动力的就业，晚上晒面场改作停车场，也为村集体挣了不少钱。扣除成本外，村里用做面条挣的钱，每到年前会给全体村民发放足够份量的面条。嗬嗬，这也算是我们村给村民的一种福利吧。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东方红村的这个福利还保持着，成了我们村春节期间福利发放的“传统节目”，只不过后来地处城区中心的加工厂终究是被征用了，但村里给村民发面条的福利改成了发放其他食品。当初加工厂里那些做面条的村民师傅如“张篷贡、雅士、三毛头、大眼睛、宝香……”都已作古，作为吃村里制作的面条长大的孩子们，应该记住这些老手工艺人。

　　长大后去了上海的部队，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们口味不同，北方的喜欢馒头、南方的爱吃米饭，只有面条算共同喜好，每当伙房抬出盛面条的大铝桶时，大家都很兴奋，争抢着捞上一碗拌有肉丝、青菜的面条。新兵时要求着装整齐上饭堂，为了多挟面条，经常有水兵帽掉在铝桶里的笑话。

　　当兵那些年，周末从浦东光华码头去市区出差或游玩，江湾五角场是来去必经之地，五角场边上有家清真面店，店里的凉拌面是一绝。夏天饥肠辘辘的中午时分，路过五角场，进这家店里尝一碗拌有浓香芝麻糊的凉拌面，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

　　新世纪初第一次去北京，趁空闲去拜访房山区的大鹏、海平战友，行前专门叮嘱大鹏嫂子，晚饭就给我来碗北京炸酱面。那晚三个战友在大鹏家小院里一块喝着酒，吃着嫂子现做的，用五花肉丁、甜面酱精心熬制，拌上切好的黄瓜丝、胡萝卜丝而成的炸酱面。喝一口老酒，就一口面，再咬半个新剥的蒜头，吃的那个欢快、满足。前年冬季又去北京，逛完故宫出来，去皇城根旁的小店里再一次品尝了心心念念的那碗“北京炸酱面”。出得小店，北京的夜色早已降临，天空已然已是雪花满天。行人稀少，独自走在京城，没觉得孤单，也没觉得寒冷，也许是那碗炸酱面给了我足够热量的缘故吧。

　　后来，但凡出门在外，除了当地有名的小吃外，最喜欢的还是品尝各种各样的面条。西安的臊子面、杭州的片儿川、上海的阳春面、苏州的蟹黄面、无锡的银丝面、昆山的奥灶面、武汉的热干面、河南的脍面、重庆小面……都曾一一品尝过，既经济又实惠，让自己大饱口福又满足一天。

　　当然更喜欢品尝我们常山本地的面条。喜欢吃那碗飘着红油、葱花香气，面如发丝的“常山贡面”，也喜欢纯手工制作的“常山手工面”。最喜欢的是下乡时去农家“讨”碗“须拼”面，面早就在农家柴火厨房的陶瓷盆里醒发，客人来家后，将面团用手工长时间揉制后摊匀在案板上切成细条，将细条状的“须拼”用手工拉长、搓成长条，放入滚烫的开水锅煮熟，捞在碗中，加入用咸肉丝、笋干、紫苏、干辣椒末、香葱炒制的“浇”头，一碗“须拼”面让人垂涎欲滴、大块朵颐。

　　这些年，农贸市场里有家福建人开的“湿面”作坊，每天凌晨二、三点钟开始用机器制面，生意特别红火。进得“作坊”，总见两个外地小伙子赤膊上阵，头上、脸上落满了面粉，胡须、眉毛上也白了一片。他们一个上午起码要做几百斤以上面条，才能应付小摊小贩们的需求。我每天一早沿常山江游步道晨跑完了，在早上六点之前，就会去农贸市场那“作坊”里采购二、三块钱的湿面，然后回家自己烧着吃当早餐。

　　今年夏天高温天气特别漫长，如此天气，吸引我食欲的除了冰啤酒、绿豆汤外，便是凉拌面。同事小华乃四川人，得知我对麻辣不感冒，特地送了我一袋她老家寄来的“醉川味”红花椒粉，我用这四川“汉源红花椒”制成的花椒粉与本地干辣椒末充分拌匀，与烧开摊凉的山茶油混合后，制成了一瓶“花椒面”。每天早上将农贸市场购得的面条放入开水锅煮熟后，捞起面条过水拌开，将葱花末、生姜丝、蒜末、“花椒面”放在拌开的面上，浇上滚热的菜油，一碗香气扑鼻的凉拌面便已做成。嗬嗬，那麻辣辛香的味道真的麻入骨髓、欲罢不能、无言可喻、越吃越香。

　　一碗面条，是最平常的食物。对我而言，一碗好面抵得上任何山珍海味。因为，花开流年静，有味是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