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要保护更要传承
——读李杭育的小说《沙灶遗风》
楼一格
近日,我在浙报上看到一篇《江南》杂志原主编袁敏的文章,是她到杭州富阳参加李杭育新书《醒酒屋》分享会的感受,她“为富阳有眼光有魄力引进李杭育这样一位集小说家、画家、教授、学者多重身份的人才而高兴!”从文中我了解到李杭育多年坚持写日记雷打不动。于是,找到“李杭育日记”来看,知道了李杭育上世纪80年代就专注写作,是“寻根派文学”的代表人物。
1983年,李杭育的短篇小说“沙灶遗风”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以“葛川江系列”小说闻名文坛。
小说“沙灶遗风”讲述的是沙灶最后一位画屋师爹——施耀鑫的故事。主人公从13岁起就走乡串村,替人画新屋。后来,别的画屋师爹都改行了,但施耀鑫宁愿受穷挨饿,也舍不得丢掉“师爹”的身份。随着新时代到来,村里年轻人开启了造洋楼的新风,他的儿子、儿媳也被卷进去,造洋楼在六里桥乃至全沙灶开了头。之后,老画师打定主意:上半年赚足钱,下半年娶桂凤,再造一幢新屋,把所有的本事都画在自己的新屋上。
小说分为八个章节,每个章节都有“非遗”元素镶嵌其中,使民间传统文化在小说中得以抢救和流传。
小说一开始,就从“县志”中引出“沙灶”地名的由来——“十万民工在沙滩上垒灶搭锅,地方也由此得名。”沙灶的风俗,谁家造了屋,都要摆八桌大菜,请来画匠尊为上首,吃喝停当便当众动手描画,在屋檐下和山墙上,用五色油彩画满了仙鹤、鹦哥、白梅、红莲、龙凤、云彩、蟠桃、浮屠等。“眼下,全沙灶正经算得上画屋师爹的只有一个,就是六里桥的耀鑫老爹”。
耀鑫老爹从外面“画屋”回家路上与儿子产生了激烈的矛盾。他想造传统的草屋,儿子却一定要造时髦的平顶二层洋楼。一气之下,他留在了寡妇桂凤屋里喝酒。桂凤唱一段葛川腔小调给他解闷:“三月阳春百花开,百花丛中妹子来,红颜娇娇舞翩翩,郎哥哟,你勿要性急把花儿采……”一会儿,屋外又热闹起来,原来今天是腊月十八,是当地传统的甩火把节。
小说从隋炀帝篡位后要娶他爹的两个妃子故事展开,生动描写了火把节的当今“在一片草籽地里,全村的男女老少差不多都来凑热闹了。天黑了下来。孩子们怀里抱着一个个用茅草或者茭白草扎成的火把,急不可耐地等着点火。”老寿星祥龙阿爷来点“万福火”,霎时间田野上火光耀眼,千百个火把接二连三被抛向天空,恍如一束束焰火腾空而起,漫天火星飞溅……全村男女老少喊起了《火把谣》。
到第四节,耀鑫老爹在路上又被学徒家留下喝酒,商讨正式拜师的事。当地拜师要花双份钱、拜两回师。前一回叫“认师”,一桌大菜三斗谷;后一回“拜师”更讲究,酒席上没有两头大猪是下不来的,这一回师爹的所有师兄、师弟全得请到,要“师伯”“师叔”们一并认可了,小徒弟才可以入籍这个大家族。
在第五节中,耀鑫老爹再走回家时醉翻在路边,仰面躺在一堆干硬的豆秸上。他内心也想续娶寡妇桂凤,只因桂凤嫁过三个男人,沙灶有句老话:“一夜恩爱十月胎,郎讨娘子为传代。”意思是说,要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讨娘子就不大正经了。
小说的第六节,耀鑫老爹病了,一病病到年三十。这阵子家家户户忙着操办年货,舂年糕,腌猪头,杀牛宰羊,整个村子闹哄哄。只几天工夫,儿子把一幢四四方方的小楼造起来了。寡妇桂凤来看耀鑫时,她给耀鑫唱了《打金枝》,又唱了《珍珠塔》,唱何文秀微服私访那一段,她还满屋子做起戏来。
第七节,耀鑫老爹在家人的劝说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搬进新楼,但他像“丢了魂儿”似的。替耀鑫把魂灵捡回来的是桥对面的媒婆姚三嫂。姚三嫂跷起二郎腿,满脸喜色地说:“六里桥有两只老鸳鸯要请我帮忙配配对。”原来是儿媳请来媒婆撮合他和桂凤的婚事!等耀鑫老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媒婆又乐颠颠地找桂凤去了。
最后一节,作者采用当地流传的民歌结尾。以往,当地乡下人过年要吃过元宵才出外做活,如今耀鑫老爹初七清早,便去南湾为几户人家画屋去了。他心里明白:三五年里,乡里有些人家还会造老式屋,他的手艺暂时还有用处。他得赚足钱,把桂凤娶过来,然后造一幢屋,画上自己的老手艺。远处隐约传来桂凤银铃般的小调——正月守孝正对正/守守郎哥一盏灯/别家门前烛光亮/郎哥哟/可怜你床头油灯暗昏昏……
文学批评家吴亮在谈到李杭育创作“寻根文学”时说:“他毫不怀疑自己目前所做的事——采风、考据、实地查访、亲身体验、听野史秘闻、记录村夫老妪的风土掌故。”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王彬彬评价道:李杭育在写《沙灶遗风》时,由于写出了对于“人性的感受与理解”,契合了读者的“心理情结”,因而获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