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伟勇

　　抗战胜利后，一架美军第十四航空队的飞机坠落在衢州市常山县球川镇棋盘山村附近。

　　2017年10月，我曾到村里进行实证调查，一些老人依然能很清楚地说起当时的情况。2023年11月4日，我和朋友俞俊再次来到常山县球川镇棋盘山村，这段尘封的记忆再次开启。

　　一

　　棋盘山村老支书汪中彪1937年出生，他的回忆让我们回到了1945年。他指着棋盘山西边的一块田说：

　　十来岁、阴历十月左右的一天，我在放牛。下午三点钟左右，一架飞机掉下来落在地塘（自然村，下同）里。

　　飞机从山湾里飞过来，飞在空中没有着火，没有冒烟，突然就掉了下来。掉落的声音很响，落地后着起火来，飞机掉下来后，还有四五架飞机在天上盘旋，之后飞走了。因为怕爆炸，当时没有人到飞机掉下的地方去看。后来，飞机里大的东西被县里拿走了，小的东西被村里人捡去当废品卖了。十年前，农田整理时，飞机掉落地原有农田被挖掉重新造田。

　　飞行员掉在成村（自然村，下同）后面的地里，很近的，能看到，不是掉在山上。飞行员是美国人，后来到了王敬一的家里。我没有去看飞行员。

　　王敬一的儿子、湖弄自然村村民王桐岗1934年出生，他也看到了同样的情景：

　　当年我还小，那天我正在玩，看到有飞机从玉山方向飞来，一架架地数，有十多架。有一架飞机在空中啵啵两声响，机头向上，就掉落下来，落在地塘。掉下来前，飞机上冒出一个小黑点，张开一个降落伞，白色的，这是飞行员乘降落伞降落下来。我们不知这是什么东西，担心降落伞里有炸弹。飞行员降落在成村后面土名叫上川里的田里。不是落在山里，是在田里。落地的飞行员有左轮枪，村民们都不敢接近。

　　我的小阿姨吴秀蕴来叫我父亲王敬一，说有这么回事。我父亲王敬一读过书，是严州中学高中毕业生。他去田里把这个飞行员带回家。

　　这个美国飞行员很高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黄色夹克衫，头上戴着飞行帽。我奶奶秦爱莲炒鸡蛋给他吃。我的舅舅吴鑫山当时二十多岁，上过高中，在常山北门外的杉溪中学读书，能说英语，他通过写和说与这个飞行员交流，知道这是一个美国人。

　　晚上这个美国飞行员在我家的西上房住了一夜。他的降落伞包里有蚊帐。第二天早上，我父亲把他送到县里。没有得到奖励。飞行员带走了降落伞的白色伞盖，伞上的带子被割了下来送给村民。

　　棋盘山村的村民胡土根1948年生，他说：

　　我听老人们讲了很多当年的事，飞机落在现在小学西边、初中东边，汪如海家的田里，就是路边第三丘田的中间，在那条田埕路的中间。那是美国人的飞机，大家都去捡飞机碎片。两天后，汪如海不让大家捡了，说这是落在他们家田里的，别人不能捡。大家把捡来的碎片拿到县里卖钱。有一个像飞机排气管的零件被挂在龙绕初中当钟敲，大约十多公分粗，四十来公分长，敲起来声音很响，我读书的时候就听这个钟上下课。大约上世纪90年代，那个零件被人偷走了。

　　二

　　早在2008年老报人庄月江先生曾告诉我常山人救过一位美军飞行员。2011年3月，我在浙江省档案馆看到有关这件事的历史档案，以下为两份档案原文照录：

　　快邮代电

　　浙江省政府主席黄钧鉴。查本月十六日下午三时许盟机一架在本县境内失事坠落，驾驶员跳伞降落。业经本府以戌篠电请鉴核在案。兹查该日有第十四航空队P五一式盟机十二架由汉口起飞经江西赴上海。行抵本县上空时内一架突因漏油起火驾驶员白郎上尉（LIEUTENAUT C. H. BROWN）即跳伞降落於本县开明乡第一保盛村地方，安然无恙。失事之机系P五一式，第一一四号，坠落於本县崇正乡第八保棋盘山边界，全部焚毁，机头深滔泥中。当由本县开明乡第二保居民王敬一招待白郎上尉住宿一宵。於十七日晨伴送来府，由本府招待膳宿。跳伞降落时所受微伤亦经派员治疗。并予更换衣服沐浴休养。至十七日晚十时许，由玉山航空站派汽车一辆到县，将该驾驶员迎赴玉山转道赴沪。除分令本县崇正开明两乡公所派伕发掘机头送县外，理合将经过情形电请鉴核。 常山县县长晏忠承戌陷叩7377

　　常山县政府呈 中华民国卅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发

　　中华民国卅五年一月□□□

　　据警察局呈送失事盟机残馀物件究应如何处理呈请核示由

　　查本年十一月十六日第十四航空队盟机一架在本县境内失事坠落，业经呈报在案。兹据本县警察局呈送该机残馀物件计：损坏机枪一挺、木板一块、布制水箱毯一方、布袋一个到府。是项残馀物件究应如何处理，本府未敢擅仪，理合备文呈请鉴核示遵。

　　谨呈　浙江省政府主席黄

　　常山县县长晏忠承

　　以上档案，让我们更详细准确地了解当时情况。在快邮代电中，中文称飞行员白郎为上尉，但英文是中尉，正确的应是中尉。

　　在美国航空考古调查与研究团队整理的美国空军事故报告中我查到了这次事故。失事的是一架中缅印战区第14航空队311驱逐机大队528战斗中队的P-51D型飞机。飞行员是Clifford H. Brown。失事时间是1945年11月16日，与中国民国档案时间、飞行员、机型等相符。

　　我很好奇这位美国飞行员会如何回忆这段经历。1944年中美两国空军并肩作战已经夺回了中国战区的制空权，1945年11月，日本也早已投降，这位白郎中尉什么时间来到了中缅印战区，他在战争中又有怎样的经历？

　　眼下，棋盘山村西边那一块普通的农田里，稻子已经收割，朋友俞俊从地里拾到几块小铝片，可能是这段历史的物证。

　　来源：三衢客户端 衢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