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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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海燕
　　文熙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已经喝高了。头晕得厉害，冷风一吹，酒味直往喉咙里窜上来，她紧赶着往洗手间跑，还未到，就一阵狂吐出来。她慌忙按下水龙头，冲洗衣服上的残渣。身子感觉不是自己的，穿着高跟鞋，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她往镜子里瞧了自己一眼，双眼发红，成了什么模样了。她的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滴滴滴。”手机响起，是短信提示的声音。她拿起，却是光灿发来的：“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是关键时刻，收到短信马上过来。”
　　没有问一句她怎么了，却是急着让她过去。她的泪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文熙当然知道，光灿要她过去不过是让她陪客户喝酒。
　　“这个客户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要坚持，再坚持一两年，我们就可以不求人了，到时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光灿每一次都会给她打气，会狠狠抱住她，在她耳边垂语。“等我们挣够了，就按照你说的，到乡下找块地皮，盖一个小城堡，大片的绿地和野花，像娜塔莎那样生活。”她总是被打动，她的乡村生活，她那洋溢着自然气息的田园生活。垂柳依依，小鸡围绕，养一条慵懒的猫，打开窗户看到的是绿水青山，呼吸的都是泥土芬芳的气息，听到的都是悦耳的吟唱声……
　　可是，客户一个比一个重要，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她的酒也喝得永无止境。十万，又一个十万，钱怎么永远都不够？买了房，买了车，现在又造了新厂房，稍不用心，就会陷入困境当中去。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她咬咬牙，又走进了包厢。光灿看见她，如释重负。她又被灌下去整整一瓶红酒。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瘫软在后座。光灿显得极开心，不住地说：“文熙，你立了大功了，订单我们拿定了，拿定了。”
　　她昏昏欲睡，只是不住嗯嗯着。
　　光灿对酒精过敏，所以每次陪客户吃饭，都是她喝酒。他们从小作坊起步，到现在拥有数百人的明亮大厂，她功不可没。
　　光灿曾说她是花木兰的后代，像个战士一样。喝酒，划拳，讲荤段子，她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光灿哪里知道，她每次喝酒都会到洗手间去吐完再上场；她学划拳只是为了讨别人的欢心；她每次讲荤段子的时候，都会让自己恶心……
　　她突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光灿，我想离开你，我们分手吧！”光灿一把抱住她：“你累了，等这个订单拿下，我就给你一个月的假，好不好？”他只当她是累了。
　　订单当然是下来了。那天光灿让她穿漂亮点，要好好庆祝一下，到了约定时间，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这不像是她的作风，她一向准时，从不迟到。
　　她竟然也开始不懂事起来，光灿有点火大。庆祝会后，他回到家，准备训斥她一顿。但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副巨大的画，那是她为自己画的城堡画：成片的草地，绿草如茵，在草地上奔跑的是一群母鸡带着小鸡，她抱着一只白色的猫，笑语吟吟，穿着棉布花裙，阳光温暖着整个画面，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