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小灯

　　我深爱我的祖母

　　她有栀子花开头的夏天，蓝布衫，总也走不开的柚子树，院子里绿色的豆萁

　　她在土灶上烧一碗米粉，碗沿上有稀疏的肉粒和红椒丝，但祖母和我叫它们粉干

　　那年她带我去隔壁的镇子赶交流会，她买了我爱吃的麻球

　　我拎着装有麻球的塑料袋，油汪汪的麻球，我舍不得吃掉它们

　　我拎着我对爹爹的两个孝心

　　我拎着祖母的鱼尾纹，这囡妮将来会多孝顺她爹

　　我见过打铁铺，也有让我吮吸手指头的食品店

　　还有祖母分给我爹娘的房屋，额匾上写着胸怀全球

　　我深爱着我的祖母

　　我很多年没见着她了

　　在绣溪古街，我看到分给我爹娘结婚、我出生的房屋大门上，剪刀和尺子紧紧贴着发黑的土墙

　　我看到一口井，我看到祖母看着她第二个儿子，拿着水桶往身上冲，我猜应该是夏天正茂盛

　　她没有看儿子旁边的媳妇，这场景符合我对祖母心意的揣度

　　我看到铁铺对面

　　洗衣的女子把衣服一遍遍丢进水里

　　那水流往她眼里过，她眼睛一动不动

　　她心里只有一口池塘，水汩汩汩汩

　　瘦削的妇人们在剥豆子

　　豆子的颜色那么嫩，我的目光也嫩

　　只有我的祖母，一出生就老态龙钟

　　好像在绣溪古街，遇见就是暮年

　　现在，我们狭路相逢

　　人那么多，有的驻守，有的来去匆匆

　　有的关上门

　　只有一个，让我更爱我的祖母

　　他坐在街头，他坐在离阳光一寸的阴凉处

　　他坐在那里时，我往我祖母身边路过了一下

　　就一下

　　我不敢回头，我不能明证，我刚才的确认真地回到了八岁那几年